1918年三月初三。

宋闻璟重生到了宋母去世的那一天。

与上一世一样，守灵的七天里，宋父忙着和新入房的十姨娘亲热，连面都没露。

棺材入土后，宋闻璟才得到宋父叫人传来的口信：“既然当了上门女婿，就早些回你媳妇家吧，毕竟你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。”

宋闻璟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再去了一趟宋母的卧房，找出了宋母藏起来的妆奁。

里头塞满了珍珠和小黄鱼，还有一封来自于法国大使的女儿，宋闻璟的同窗伊莎贝拉亲自写下的信。

——一封推荐宋闻璟去巴黎文理大学读书的推荐信。

上一世，宋闻璟因为在教会学校学业优异，不仅被保送去念大学，还得到了这封留洋推荐信。

可他却没能读上大学。

只因高中毕业二天，宋闻璟就被宋父以“到了适婚年龄，就该结婚生子”的理由，逼着当帅府女少帅顾念巧的赘婿。

成婚三年，宋闻璟用尽全部去温暖顾念巧的心，最后却只得到她亲手写下的一封休书。

“顾氏婿宋闻璟无才无德，愚昧无知。故立此休书休之，此后各自婚嫁，永无争执。”

紧接着，宋府得了消息，竟直接将宋闻璟掳到码头边，沉塘示众！

宋闻璟反抗不过，被压着沉入水中的那一刻，宋父还在毫不留情地吩咐下人：“我们宋府历代无论男女，就没有人被休弃过，即刻起，将宋闻璟逐出族谱，以儆效尤！”

再有意识，宋闻璟竟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跪在母亲的葬礼上，离顾念巧给他写休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。

溺水窒息致死的痛苦还仿佛历历在目，他双眼猩红，当即对着宋母的牌子磕了几个头。

“母亲，请原谅我，这一场婚姻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，做不了一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。”

“重活一世，以后的路，我要自己走。”

想到这，宋闻璟将妆奁与推荐信一同塞进怀中，出了宋家便往银行走。

将妆奁里的黄金按汇率存进世界银行里，他又去码头买了张去法国的船票。

站在码头上，宋闻璟平静地朝海上看。

人都说有志青年当报国，他不过晚了三年而已，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接近落日时分，宋闻璟才回了帅府。

刚进门，管家便着急忙慌迎了上来：“姑爷，出大事了！少帅不知从哪认识了位先生，说他才是自己的真爱，现下正跪在前厅求老夫人，要休夫另嫁！”

宋闻璟微微一愣，想起前世也是这天，顾念巧将安逸带进了顾府。

他连忙赶到前厅，一眼便看见了直挺挺跪在顾母面前的顾念巧。

女人那清丽的侧脸依旧是熟悉的清冷模样，只是现在微带一点怒，像是往水墨画里滴了一团墨，分外打眼。

此刻，坐在堂上的顾母正苦口婆心地劝着顾念巧：“闻璟虽木讷了点，但三年下来，在家替你解决了不少事，八字也和咱家和，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休夫另嫁？”

顾念巧语气冷漠的开口。

“那个谁是木讷也好，有能力也罢，都与我无关。我不爱他，所以才要休他。”

宋闻璟呼吸一顿。

顾念巧从西点军校留学归来，对他这类没出过国的“旧时代”男性向来看不上。

成亲这三年，除了在床上，两人一天甚至说不上十句话。

宋闻璟垂下眼，毕恭毕敬地朝顾母问好：“母亲，我回来了。”

顾母余怒未消，见了宋闻璟后问出的话也似乎带着怒气：“***的丧事办好了？”

此话一出，跪着的顾念巧一顿，抬头看向宋闻璟问道：“***去世了？怎么没和我说。”

宋闻璟平静地看向她：“那日我找了你三次，都被你拒了。”

顾念巧眉头一蹙，不说话了。

顾母随手拿过桌边的茶盏便欲砸向顾念巧，可到了空中，又舍不得，干脆砸向宋闻璟的方向。

茶盏碎片滑过宋闻璟的脸庞，瞬间便划出一条血痕。

宋闻璟立即跪在地上，他懂顾母想要他说什么，便顺从地说道：“少帅，你我可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，现在都不作数了吗？”

顾念巧沉默了片刻，便说：“我们结的是旧式婚礼，我不认。”

宋闻璟一愣，心口处好像被双手猛地掐住。

半响才从喉间挤出二句话：“可我们已做了三年夫妻……”

“够了！”

顾念巧赫然从地上站起，不耐地仰视着宋闻璟道。

“我最讨厌的，就是你这种封建的男人。我追求的是自由恋爱，像你这样的人，怕是连自由二字都不会写吧！”

说完，顾念巧转身就走，只留给宋闻璟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。

宋闻璟怔怔地望着顾念巧，手心被攥得发麻。

顾母则气得脸色涨红，指着宋闻璟的鼻子便开始骂：“你也是个不争气的玩意，成婚三年不仅没让她生个一儿半女的，连妻子的心也没能拴住！”

宋闻璟没有反驳，只是认错：“是女婿愚笨。”

顾母骂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，手一指便说：“还不出去找你妻子去，一副白受气的糟心样，见了你就来气！”

宋闻璟恭敬告退，出了大厅便朝花园走。

他也不是傻，明知道现在去找顾念巧只可能是火上浇油，又何必要上赶着遭罪。

可在花园里走了还没几步，便看见刚还浑是冷意的顾念巧，此刻正温柔地与一个穿着西装的先生坐在凉亭里头喝茶。

那就是安逸，顾念巧的心上人。

前世顾念巧便是为了他，不顾所有人反对，休夫另嫁，和他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西式婚礼。

宋闻璟脚步一顿。

便听见安逸柔声说道：“念巧，***不同意我们的婚事，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？”

宋闻璟便见顾念巧一向漠然的脸，此刻竟浮起一抹温柔的笑。

“阿逸，婚姻理当是自由的，我喜欢的人是你，所以我的丈夫，只能是你。”

这一刻，寒风刺骨，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，顺着宋闻璟的骨缝扎了进去。

半响，宋闻璟才恍然回神，摸了摸怀中的船票。

他想。

顾念巧，你有你的自由，我也有我的自由。

很快，我们就能分道扬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