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着她那张布满惊慌和褶皱的脸，心中一片死寂。

赶你走？

这个词用得真有意思。

好像这个家是她的，而我，是个无理取闹的外人。

八年了。

两千九百二十个日日夜夜。

我心里那点残存的温情，就在她拿出存折的那一刻，被碾得粉碎，连一丝灰烬都没剩下。

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结了冰的深潭。

“奶奶，我不是在赶你走，我是在送您回家。”

“这里是我家，不是你家。”

“你那三个宝贝儿子，现在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了，该轮到他们尽孝了。”

“我，周念，不伺候了。”

赵秀兰，我的奶奶，浑浊的眼珠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
她大概从未想过，一向温顺听话的我，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。

她那张嘴唇开始哆嗦，下一秒，熟悉的干嚎声就刺破了客厅的宁静。

“哎哟我的命好苦啊！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！”

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，开始熟练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。

“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孙女，现在翅膀硬了，要赶我这个老婆子出门了啊！”

“我不想活了！没天理了啊！”

哭声尖锐，却一滴眼泪都没有。

这是她的拿手好戏，一哭二闹，用道德的枷锁捆绑我。

过去八年，我吃尽了这一招的苦头。

但今天，没用了。

我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点开录像功能，对准了地上撒泼的她。

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：“开始录像。”

地上的哭嚎声突兀地卡了壳。

赵秀兰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，张着嘴，却发不出声音，只有眼里的恶毒和心虚在疯狂闪烁。

我冷漠地看着她。

“奶奶，继续。”

“哭大声点，表演得再卖力点。”

“回头我发到家族群里，让你那三个好儿子也欣赏一下，他们亲妈为了他们，在我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。”

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，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都利索了不少。

她指着我的鼻子，手指因为愤怒而抖个不停。

“你……你这个不孝的东西！你敢！”

我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。

“你看我敢不敢。”

她彻底没辙了，抓起桌上的电话，哆哆嗦嗦地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
那是大叔周建国的电话。

电话很快接通了，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，哭腔瞬间又回来了。

“建国啊！我的儿！你快来啊！周念这个白眼狼要把我赶出去了啊！”

“她说我把钱给了你们，她就不养我了！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……”

电话那头，我大叔周建国暴躁的声音像是要冲破听筒。

“周念她敢！这个小***！我就知道她图你的钱！”

“妈你等着！我马上过去！我今天非得扒了她的皮！”

谩骂声不堪入耳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，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。

我走上前，从赵秀兰手里拿过电话，按下了免提。

周建国那充满恶意的声音，瞬间在整个客厅里回荡。

“一个小丫头片子，没爹没妈的，我们肯让她养你，是给她脸了！还敢有意见？她花的钱有几个子儿？你的拆迁款够她奋斗几辈子了！让她拿点钱出来养你不是应该的吗？”

赵秀兰的脸色，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。

她大概没想到，自己儿子嘴里的真心话，是如此的刻薄和无情。

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，心里没有一丝快意，只有无尽的悲凉。

我对着电话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：

“周建国，给你半小时，把你妈从我家接走。”

“否则，我就把她连同行李，一起扔到大街上。”

说完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
不到二十分钟，门外就传来了疯狂的砸门声。

大叔周建国和他老婆张翠芬，像两个讨债的恶鬼，站在我家门口。

“周念！你个小畜生！开门！”周建国满脸横肉，眼睛里全是贪婪的红光。

我打开门，冷冷地看着他们。

张翠芬一个箭步冲上来，指着我的鼻子就开骂：“你个丧门星！克死你爹妈还不够，现在还想来克***？我们老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，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！”

我没理她，转身从房间里拖出一个箱子。

那是我为奶奶看病攒下的所有单据和发票。

厚厚的一沓，记录了这八年的所有心血。

我把箱子狠狠地砸在他们面前，纸张散落一地，像一场绝望的雪。

“八年，医药费、营养费、护理费，一共四十三万七千六百块。”

“你们三兄弟，谁给过一分钱？”

“谁打过一个电话？”

“现在五百万到手了，就来跟我谈孝顺了？”

“你们也配？”

张翠芬看着满地的单据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尖叫起来。

“你一个小辈，给***花点钱怎么了？这是你的福分！你还敢记账？你安的什么心？”

福分？

我笑了。

原来我八年的牺牲，在他们眼里，是我该得的福分。

我不再废话，转身回屋，拖出早就收拾好的，属于赵秀兰的行李。

一个破旧的帆布包，里面装着她所有的家当。

我把它扔到门外，正好砸在周建国的脚边。

“东西拿好，人也带走。”

“从今天起，我们再无关系。”

我当着他们震惊又愤怒的目光，“砰”的一声，关上了大门。

门外，叫骂声、捶门声、赵秀兰的哭嚎声混杂在一起，像一出荒诞又恶心的闹剧。

我靠在门上，身体缓缓滑落。

世界，终于清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