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，天机阁的二百两银子就到了。

是通过我们特有的渠道送来的，一个伪装成乞丐的信使，在街角把钱袋子丢进了我买菜的篮子里。

我掂了掂，分量十足。

太子爷果然财大气粗。

回到院子，气氛有点不对劲。

太子李澈站在院中，手里捧着一盆兰花。

那兰花品相极佳，是所谓的“素冠荷鼎”，一株就值千金。

他看见我，脸上露出一种“一切尽在掌握”的笑容。

“云娘子，早。”

“早，太子爷。”我拎着菜篮子，径直往厨房走。

他连忙跟上几步，把兰花递到我面前。

“听闻娘子喜爱兰花，此花名为素冠荷鼎，特地寻来，赠与娘子。”

他的语气充满了施舍的意味。

仿佛我该感激涕零，跪下谢恩。

我瞟了一眼那盆花。

天机阁的情报里，我确实加了一条“疑似喜爱兰花”。

这是个钩子。

我放下菜篮，伸手接过那盆花。

李澈的眼睛亮了。

我把花盆凑到鼻子前，闻了闻。

然后……

“阿嚏！”

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。

我揉了揉鼻子，一脸歉意地看着他。

“不好意思，太子爷。我这鼻子，闻不得太香的东西，一闻就犯病。”

我把花盆递还给他，语气诚恳。

“这么名贵的花，放我这儿可惜了。您还是拿回去吧，或者，您要是不嫌弃，我可以帮您转卖给城西的花鸟贩子，他给的价格公道，我抽一成中介费。”

李澈的脸，绿得像他手里的兰花叶子。

他大概是想不通，为什么花重金买来的情报，会是错的。

他捧着那盆价值千金的兰花，站在院子里，像个刚被抢了糖葫芦的地主家傻儿子。

我没再理他，进了厨房。

西厢房的门，悄悄开了一条缝。

裴玉的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，闪烁着智慧（他自以为的）的光芒。

他看到了太子的失败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痕迹的微笑。

蠢货，他一定在心里这么说。

以为用金钱就能打动这等奇女子？肤浅！

下午，裴玉来敲我的门。

他换了一身崭新的月白长衫，手里拿着一本书。

“云娘子，在下前日淘到一本前朝孤本，知娘子并非寻常妇人，必能懂得其中妙处。特来与娘子共赏。”

他递过来的，是《青莲居士集》的宋版残本。

确实是好东西，对读书人来说，比金子还贵。

天机阁的情报里，也有一条“疑似喜爱读书，尤其偏爱前朝诗词”。

又是一个钩子。

我接过书，翻了翻。

纸张泛黄，墨迹古朴。

“多谢裴公子美意。”

我把书合上，还给了他。

他的笑容僵在脸上：“娘子……不喜欢？”

“喜欢。”我点头，“正因为喜欢，才不能夺人所爱。这书一看就是公子的心头好，我若收了，公子夜里怕是要睡不着觉了。”

我顿了顿，又补充了一句。

“再说了，我这里就一本《女则》，平日里翻翻，学学怎么做人妇道。看这种诗集，怕被外人说我不守本分，于名声有碍。”

我垂下眼帘，做出了一副“我虽然懂但我不能看”的封建礼教受害者模样。

裴玉彻底傻了。

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，准备跟我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。

结果我一句话，就把天给聊死了。

他捧着那本孤本，站在我门口，表情比刚才的太子还要精彩。

他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，而我，成功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头只想遵守妇道的牛。

他走后，我关上门。

从书架最深处，抽出一本一模一样的《青蓮居士集》。

我的这本，是全本，而且是更珍贵的初版。

我翻开一页，轻笑出声。

想用我喜欢的东西来打动我？

真是太天真了。

你们怎么会知道，你们能买到的关于我的一切，都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。

而霍山，这位少年将军，他的路数就更直接了。

他既没钱，也没文化。

但他有的是力气和时间。

太子和状元碰壁之后，他大概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。

于是，我的院子里，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的变化。

厨房的水缸，永远是满的。

院子里的地，一天扫三遍，干净得苍蝇落脚都得打滑。

我晾衣服的竹竿，被他换成了上好的铁木，说这样结实。

甚至我养的那只叫“元宝”的橘猫，都被他抓去训练了半天，现在见了人会后腿站立作揖。

元宝对此很不满意，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幽怨。

晚上，我正在算账，霍山敲了敲我的窗户。

“云娘子，睡了吗？”

“还没，有事？”

“我看你屋顶的瓦片有点松，我上去帮你踩实了。”

说完，不等我回答，他就蹿上了房顶。

然后，我就听见屋顶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。

间或夹杂着他压低声音的惊呼。

片刻后，他从房顶上跳下来，灰头土脸。

“弄……弄好了。”他有点心虚。

我抬头看了一眼屋顶。

好家伙，本来只是有点松，现在直接被他踩出了一个洞。

月光从洞里洒下来，正好照在我桌上的账本上。

省了灯油了。

我叹了口气。

“霍公子。”

“在！”他站得笔直。

“你今天帮我挑水、扫地、换竹竿、训练猫、还修了房顶。总共五项工作，按市价，我该付你工钱一百文。”

我从钱匣子里数出一百文钱递给他。

“另外，你踩坏了三片瓦，明天得找人来修，工钱加料钱，大概要三百文。这笔钱，我从你下个月的房租里扣。”

霍山的脸，瞬间垮了下来。

“云……云娘子……”

“不用谢。”我把钱塞到他手里，“我这人，公私分明。你帮**活，我付钱。你弄坏东西，你赔钱。很公平。”

他捏着那一百文钱，像是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。

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，我心里毫无波澜。

这些男人，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。

他们想给的，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。

他们只是想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征服欲罢了。

而我，只想安安静静地收我的租，赚我的钱。

谁也别来打扰我。